做一塊門牌
文: 林佩穎
如果做一塊門牌,代表一個家,妳會選擇甚麼樣的圖案?顯現家中的意義?
在安坡借住三個月的家族,左姐,找上了博士朋友,追尋了自己的名字pakedavai,這個名字有著神話的起源、生命之源流的意義,同時也追溯了自己名字的意義,她的名字代表著掌握家族權勢的長女,她也名幅其實得活出了自己名字。
Daljimaraw是北排灣拉瓦爾語系的頭目家族之一,運用銅片打凹方法組合了一隻美麗的百步蛇圍,名字擺在百步蛇的中間,爸爸和女兒七嘴八舌討論許久如何表現,最後由兩人接力,把美麗的圖紋用最費工但最好看的方式工作完成。
Zingrur是一個大家族,分枝散葉諸多,二姐村長將自己的命名的童玩畫上門牌,要大家記得。三姐喜歡琉璃珠,挑選了她喜歡的琉璃珠畫上門牌,四姐記得小時候總是和弟弟一起在大水沖放牛,好累、好辛苦都要挑水、割草,現在回想起來卻是無限美好。大姐的孩子有雙胞胎兄弟,就有雙胞胎兄弟感情好一起在門牌上出現,有人種海芋就畫上了海芋,有人擅於編織,畫上了格紋。為了要畫甚麼,一家人聚在一起免不了一陣熱烈。
Savalu家是村子裡最厲害的獵人,曾經獵過二十幾隻熊鷹,數不清的山豬,VUVU的背心上就用小小的珠子縫上老鷹和山豬,代表了他的光榮,門牌上也幫他畫上了有著尖銳爪子的老鷹與山豬。
Vavalin老人住在村子的最左邊,是專門作獵刀的師傅,他的結婚時使用的刀花了十三天半才作完,他說沒做完不能結婚,做得很美麗褲子就可以準備脫掉了。他交代給村子的撤可努作這個門牌,干媽撤可努來找我幫忙,連續畫了兩次都說不好,一次畫太大超出了木板,一次方向不對,後來才知道,男人的刀要朝上,不能夠朝下。
Ruijadjeng家選了一塊有缺陷的板子,問他確定嗎?只回了一個曖昧的微笑,後來改造成一個充滿紋理的漂亮門牌,黏上血藤的種子,整合了木頭的特點,整個看起來特別有缺陷美,很配他們家的漂流木。另一家的Ruijadjeng,問了自己家名的意義,知道來源的老師說這個名字,表示這家人非常的勤奮又努力,讓他們家的土地上都堆滿了收穫物,Ruijadjeng就是形容那個沉澱澱的土地,原來他們的祖先很勤奮啊,於是我們畫上高粱與蕎麥,滿滿的在這塊小小的板子上。
剛開始,我原本對門牌這件事情沒想那麼多,但是因為這塊小小的板子,排灣族的故事被勾引出來,甚麼樣的圖騰是頭目可以用的,百合花只有勇士可以畫上,每一顆琉璃珠都有著自己的意義,榕樹是聖樹,不可以隨意使用,蝴蝶是跑得很快的人專用。
我想起吳念真曾經說過一個故事,他小時候在九份的時候,有過一位專門幫人家寫信的師傅,村子裡的喜怒哀樂、親人訊息,都由這位師傅了解後代為轉達。我也好像一個代為表達的人,我們一起想想,家裡的人是甚麼職業?做過那些事?驕傲的,可值得紀念的、希望的未來,透過追尋家名,找尋家族的過去。忘記名字的人,拼不出自己名字的人,重新想起。透過這塊小小的板子,聚集家人反覆思量,找到來源,站得更穩,這個小小的部落,每一個家都想起了屬於自己的故事。
藝術家的角色,在社區裡面其實常常是很模糊的,這樣的模糊帶來一種可能性,設計師解決問題、建築師蓋房子,農夫要種田、漁夫要補魚職業的分類都很明確,人們都可以想像出職業的樣貌,但是藝術家來幹嘛?
這個問題,或許要藝術家自己來解答,我想這是很依靠『人』的一種工作方式,依靠著藝術工作者的判斷,開放性的接納、開放性的回應,保持與現實之間距離,偶而很近偶而較遠,在其中,也會在外圍。協助門牌的這個工作,讓我很幸運的有機會和大家有更多的機會聊天。
這三個月來,我很感謝安坡的族人,願意認識我,一步步的接納我,當我提出某些想法,大家也許也許有些不了解,但是都願意試試看,給我協助,跟我聊聊。讓我有機會真正的了解部落,在現場與大家共同生活,三個月的時間總覺得還有點短,和安坡的緣分應該不止於此,還有一些其他,我們靜待時間發酵。